莫不是耿廠長不顧他的意愿，固執(zhí)已見，強人所難，“喬太守亂點鴛鴦譜”，將他調到朝陽晶體管廠吧？

　　曹先生連忙接過文件匆匆一覽，“調令” 二字赫然映入眼簾，接著的內(nèi)容果不出他之所料：“經(jīng)廠部研究，根據(jù)工作需要，加強分廠技術力量，現(xiàn)決定調動力設備科曹建軍任分廠朝陽晶體管廠付廠長。（分管技術）即日辦理移交，×月×日之前務必報到。”

　　曹先生一生中已經(jīng)曾接到過兩次“調令”，一次是下鄉(xiāng)務農(nóng)時，建沒兵團四師二十一團團部將他從東港農(nóng)場調到二十二團，“以老帶新”。 這次調動，鑒于后來的卓越表現(xiàn)，讓他有幸評為上山下鄉(xiāng)知青積極份子，光榮出席了生產(chǎn)建設兵團、師、團三級表彰大會。第二次是二十二團三營營部，將他從二連調到三連當排長。原來只以為軍隊有這種“調令”，沒想到，企業(yè)也有這種樣式文件。

　　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照理受到提拔擢升，應該喜上眉梢，受寵若驚，感恩戴德，可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看這架勢，這回不可逆轉，非去不可了！他實在不明白耿廠長為什么要“強按牛頭喝水”？

　　說來話長，還要從1980年說起，那年曹先生結束了無線電研究所牽頭組織的數(shù)控儀表車床的工作，市儀表局將他從元件三廠,調到市區(qū)的國營晶體管廠集成電路車間負責儀表維修。

　　剛開始人們看他雖沒有本科文憑，但居然對布爾代數(shù)、卡略圖滾瓜爛熟，如數(shù)家珍，掌握數(shù)字技術，也是駕輕就熟，各類進口儀器儀表“手到病除” ，干得風生水起，有聲有色，開始對曹先生刮目相看，口碑也不錯。

　　曹先生對生產(chǎn)線維修更是得心應手，悠然自樂，有故障前往“火線”救援，無故障則自我充電，刻苦攻讀。他自知理論基礎不夠扎實，便來個“笨鳥先飛”，主動攬活兒做，結果將車間有“久病沉疴”、閑置多年的JT__1晶體管性能測試圖示儀、示波器、交、直流穩(wěn)壓電源等僅器全部修復，起死回生！這對曹先生來說，“死物活用”，一舉兩得，既滿足了生產(chǎn)急需, 又提高了維修技能。自然受到車間的表彰與員工的交口稱贊。

　　誰知好景不長，他工作上不慎得罪車間主任，干了二年半，情況急轉直下，車間主任就利用企業(yè)調整人員配置，一下將他“發(fā)配”到晶體管生產(chǎn)流水線車間。

　　這晶體管流水線與集成電路生產(chǎn)車間有天壤之別。集成電路生產(chǎn)車間，工作既干凈，又輕松，講究的是“凈化”。而晶體管車間員工隊伍龐大，大多為手工作業(yè)，相對比較辛苦，屬于勞動密集性行業(yè)。

　　新車間主任把曹先生當操作工使用，按排在封帽小組，有定額，有指標、“兩班倒”，單調乏味，又苦又累。

　　按排給曹先生操作的是一臺儲能式半自動的封帽機，結構復雜，體積龐大，優(yōu)點是生產(chǎn)安全，不會像其他機器常不慎就會發(fā)生砸傷工人手指事故，但故障率高，往往影響工人完成定額指標，所以大家都視若畏途，敬而遠之。

　　可自從曹先生坐到這臺機器上操作，情況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他逐漸對這臺封帽機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不僅在最短的時間熟悉了操作要領，而且掌握了其原理與結構，憑著過硬的技術悟性和多年積累經(jīng)驗，駕輕就熟，如魚得水，遇到故障也不必請專職維修工前來會診，他自已就能獨當一面，排除故障。既當操作工，又當維修工。這樣事半功倍，彰顯了一才多能，能者多勞的聰明潛質。

　　車間主任根據(jù)他的特長與良好表現(xiàn)，一改初衷，收回成令，不久又將他調回車間維修組，當一名電工。

　　可這電工屬于特殊工種，對從業(yè)者歷來要求甚嚴。不是你說當就能當?shù)?。一定要?jīng)過市供電局考試取得合格證，才擁有上崗資質。于是曹先生又重新溫習電工方面的相關書藉，連續(xù)挑燈夜戰(zhàn)，最后，終于不負眾望，心想事成，孝試成績名列前茅，如愿拿到了電工合格證不過，曹先生對“弱電”一往情深，還是於心不甘，不斷上訪廠部，（不然，耿廠長也不會認識他。）要求重回儀表維修崗位。剛開始耿廠長處變不驚，很不依為然，也沒當回事。只是勸了幾句“要安心本職工作，不可好高鶩遠”云云完事。

　　后來，唐閘的朝陽晶體管廠經(jīng)儀表局“拉郎配”，劃歸咱廠菅理，成了分廠。情況有了變化。儀表局明確表示要確立全市“一盤棋”的思想，要求咱廠務必抽調部分技術人才，支援“捉襟見肘”的朝陽廠。

　　可是，會議傳達了一個星期，中層干部個個三緘其口、“退避三舍”，更沒人主動請纓。

　　耿廠長這才想“撥亂反正”, 正本清源， 發(fā)揮曹先生的特長,讓他“出山”，好向上面交差?？刹芟壬莻€不識抬舉的主，既得理不繞人，也不是省油的燈, 并未言所計從,服從調遣。

　　可是就在廠部下達調令不久, 柳暗花明，峰回路轉。“下級服從上級”,耿廠長無巧不巧收到儀表局調令，這個“變數(shù)” 讓他猝不及防，徹底打亂了步署。

　　然而，這一紙調令卻成了徹底改變了曹先生的命運的契機，終于讓他走上了研發(fā)儀器儀表的創(chuàng)新之路，并取得了驕人的業(yè)績和長足的進步，真正體現(xiàn)了他的人生價值。

　　原來市儀表局應上海相關部門的請求,同意曹先生借調上海華東熱工儀表廠新品研發(fā)10年……赴滬的前一天,耿廠長突然來到集體宿舍,送給曹先生兩張文化宮音樂會的門票。

　　他略帶笑意地說：“你不是正在戀愛嗎？人家正好送給我兩張音樂會門票，你以后回來不容易！啥話也別說，好好干！別讓姑娘失望，我還等吃你的喜糖哪……”

　　望著他匆匆離去的高大背影，曹先生心里五味雜陳，唏噓不已，不知怎的，竟然熱淚盈眶……

　　文：馬鼎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