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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玲對我老婆說，她不想再要個孩子了。她說，“再生一個像敏敏一樣的，怎么辦？”
　　我老婆半天沒吱聲，她不好說什么。袁玲的男人管我老婆叫姑，沾親帶故地就叫我姑父了。
　　我想老婆之所以沒搭腔的原因在于袁玲提到了敏敏。
　　敏敏是袁玲的閨女，長得和她爸爸一個模樣:臉太長，眼極小，笑起來更小了。不光模樣相似，連智力也差不多，是半憨的。袁玲當(dāng)過老師，因此她上大學(xué)的愿望比別人更強烈。她自己沒能上大學(xué)，就希望孩子能上?？墒情|女讓她很失望。她不在小學(xué)教學(xué)了，可還在幼兒園當(dāng)老師。敏敏就在她教的班里，學(xué)習(xí)不好，個子倒高，叫她坐在前排就擋住了后面的視線，只能把她調(diào)到最后排的座位上。她起初竭盡全力地想改變她，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努力全是徒勞之后就對敏敏不管不顧了。她把心思放在別的孩子身上，偶而內(nèi)心里會生出對女兒的些許歉意。因為女兒這樣，她遷怒于我老婆的侄子，那個叫林虎的人。
　　我想袁玲對我老婆肯定有意見。她是袁玲的媒人。我老婆和袁玲是同學(xué)。她在介紹林虎的時候，只說了太多好的方面，添枝加葉的優(yōu)點。他的智力欠缺只字未提，或許提過，只是太過含蓄，讓袁玲不能深入理解。就這樣，袁玲在我老婆大力撮合下稀里糊涂的嫁給了林虎，然后想當(dāng)然地有了結(jié)果，他們有一個傻女兒。
　　我老婆說，林虎小時候，七八歲了還不會說話，長到十幾歲時，和趕喜地學(xué)著要煙要酒。大了倒好些了。真沒想到林虎能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我說，你怎么好意思把袁玲說給他。
　　我和她說了，她就是聽不進去，我怎么辦。我老婆有些委屈。誰就她一門心思當(dāng)老師，想叫大哥幫上忙。
　　我老婆說的大哥就是林虎的父親，當(dāng)時在村里是書記。我老婆說，她能當(dāng)上老師是因為當(dāng)書記的大哥說了話的，也因此當(dāng)?shù)浆F(xiàn)在，已經(jīng)七八年了。而袁玲只當(dāng)了一年，她是臨時的代課老師。學(xué)校合并的時候，老師裁員，身為代課老師的她自然而然地就被裁掉了。她不像我老婆有個哥哥可以幫得上忙。這是結(jié)婚前的事了。后來她不當(dāng)老師之后干了很多活兒，到城里服裝廠干過機工，當(dāng)過保姆，就差沒當(dāng)過飯店服務(wù)員?？傊鞘芰撕芏嗫?，因此想當(dāng)老師的愿望愈加強烈。她想只要能當(dāng)上老師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行。如此看來，袁玲和林虎的婚事不能怪我老婆，要怪就怪她自己。
　　
　　二
　　
　　我們住的村子和岳父家隔河相望。數(shù)年前，我岳父病故，去的次數(shù)漸少。但是，逢年過節(jié)的日子，我和老婆還要到林虎的父親家去，自然免不了碰上林虎或是他的二哥。他大哥在縣城工作，很少回家，見面的時候就很少了。
　　我和老婆給岳父上忌日墳這天，袁玲去了娘家沒有回來。
　　我們圍坐在桌旁東拉西扯。我老婆和大嫂說的最熱乎，我在邊上心不在焉地聽著。說著說著就說到袁玲身上。大嫂壓低了嗓門對我老婆說，也不知她怎么想的，人家都取了環(huán)，她倒好，到了醫(yī)院還跑了。這事我知道，林青的媳婦在村里當(dāng)婦女主任。那天有好幾個育齡婦女有她領(lǐng)著到縣里取環(huán)。開始就別扭，別的婦女有說有笑，只有她坐在車上，走在路上，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無精打采。取環(huán)的時候，一個挨著一個來她是最后一個，喊到她的名字時才發(fā)現(xiàn)不見了她的影子。林青媳婦慌了神，打電話半天不接，再打通了時，她說她已坐上車回家了。從那天回家之后至今沒有把環(huán)取出來。
　　“你說她是不是外邊有人了？”大嫂說，“你可得給我勸勸袁玲。”
　　我老婆說：“我和她說說。”
　　這事她一定有所耳聞，我和我老婆當(dāng)然比她知道的更多些，可我老婆不好多說什么。多說袁玲的不是，就是打自己的耳光。她是林虎和袁玲的媒人。她們有事，我老婆難辭其咎。袁玲這樣，免不了林虎生氣。一家人都有氣，免不了沒有好臉子給她看。事故賠償款就沒交到她手里。大哥大嫂不放心，怕她拿著錢跑了。這時候的林虎已是殘疾。三個月前，林虎在縣城里出了車禍。他在縣里廠子上班，有同事請他喝喜酒，喝完喜酒回來的路上，騎著摩托車的他與交通局的轎車相遇。他的腿傷了。好在林虎的父親在村里當(dāng)過干部，經(jīng)常到縣里開會還有些面子，賠償款很快要來了。
　　林虎住院后回到家里，雖然不像先前，現(xiàn)在腿有些瘸，可是那方面還正常。有好幾個月沒有那事了，卻碰上了袁玲的不配合。先是反抗，再后來逃避，到娘家住上十天八天的，讓林虎在家里無處發(fā)泄。即便回家，也拿來了好事推脫。時間長了，林虎把一肚子怒氣發(fā)到杯碗盤碟上，似乎有那么一聲響心里才舒服些。他拿袁玲毫無辦法，罵她騷貨。袁玲也不還嘴。她有錯，無理去還擊林虎不堪入耳的辱罵。實在被罵急了的袁玲喊出一聲：我不想再生傻子！有了這話之后，林虎整個人就焉了，不吱聲了，像打了敗仗的公雞耷拉下腦袋。一場戰(zhàn)斗宣告結(jié)束。
　　那天，大嫂說，袁玲回娘家住了二十多天了。你看她像個過日子的人嗎？
　　
　　三
　　
　　袁玲心里是有怨氣的。林虎的父親不可能兌現(xiàn)他的承諾了，他早已不是村書記。袁玲沒能當(dāng)上老師，只得去幼兒園里教學(xué)齡前兒童。我們相距的近，幾乎天天碰面，相遇了免不了說些家長里短。我老婆使命在身，要充當(dāng)他們的和平使者?，F(xiàn)在的她，不是以同學(xué)的身份和她說話，而是以親戚的身份和她說話。我老婆要苦口婆心地，拿出她的全部本領(lǐng)來教育說服眼前的侄媳婦袁玲。
　　我老婆說:“你老是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啊。”
　　袁玲說：“我看見他就煩，心里象吃了個蒼蠅似的。就怕晚上，白天還好，在學(xué)校里什么事都忘了。可是到了家里，看著他我就生氣。他不干活，天天瘸著個腿串門子，喝酒。晚上醉醺醺的回來還想好事，哪有這樣道理。”
　　我老婆說：“他不是腿不好嗎。”
　　袁玲說：“腿不好怎么了，就不干活了，就賴在家里等死嗎?”
　　我老婆說：“等他腿好了，上廠子上班了，日子會好起來的。”
　　袁玲說：“我等不及了，我要和他離婚，越快越好。”
　　我老婆最終沒能說服袁玲。她像披了個鎧甲似的，任何語言的箭都不能穿透她。我老婆和我說，他們恐怕要夠嗆。我說，都是你辦的好事，把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袁玲長得蠻漂亮，模樣討人喜歡，身材小巧玲瓏的，哪個男人見了都會多瞅兩眼。像他這樣漂亮的女人，難免有人說三道四。林虎的媽說她外面有人，不是胡說，是真實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