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安格的雪樣年華
推薦人:舒易
來源: 轉(zhuǎn)載
時間: 2022-02-05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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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好像你說過,安格活不過三月。”
主任轉(zhuǎn)過身,用背影表達(dá)默認(rèn)。
“好像三月就要過了。”
我覺得自己的語氣里有一種不確定的飄忽。其實我極力否認(rèn)時間的流逝,就像我一直不承認(rèn)安格病情的惡化一樣。
“那又怎么樣?”
主任的背影里都透露著深寒。
“可不可以……等到安格……”
“那如果安格熬過三月了呢?”
“如果安格的病情又有好轉(zhuǎn)干脆就出院了呢?”
“這樣的話你要等到什么時候?如果是安格在等待手術(shù)的話你會讓他等到什么時候?”
我徹底沒了言語。我知道主任的意思,看似冷酷的他其實最明白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我的道行比之主任差出老遠(yuǎn),在我醫(yī)生生涯的初期,我的情感會淹沒我的理智。
“去手術(shù)吧。無論你的初衷是什么。”
主任輕輕的嘆息著。
嚴(yán)厲的背影無端的佝僂起來。
“別再讓一個生命毀在另一個生命的憐憫里。”
“安格,就是在這種等待和憐憫中,毀掉的。”
18
手術(shù)的前一天,我知道自己被逼上梁山了。
與其讓別人轉(zhuǎn)告安格或者是任由安格自己去胡想,不如自己去告訴他,讓他安心的等待。
其實骨髓手術(shù)也就是兩三天的事情,兩三天里面釀成了無可挽回的后果,大概也是極小概率事件吧。
等手術(shù)完了以后我要搬到安格的病房去,醫(yī)生和患者都躺在病床上,也許能給他更多心理上的支持和安慰。
想到這里我的情緒又好轉(zhuǎn)起來。今天安格的精神看起來不錯,也許是個好的征召。
“安格,我要跟你講一件事情。”
安格漂亮的黑眼睛看著我,它們純真的透明。
“是……這樣的……”短暫的猶豫后我狠下心來告訴了安格手術(shù)的事情,我告訴他有個山西的孩子需要我的幫助,我必須去做這個骨髓移植手術(shù)。我甚至很委婉的告訴他我并不想離開他,只是我不希望第二個安格將毀在我的手中。
安格很認(rèn)真的聽著。他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覆蓋住他的眼睛,覆蓋住他所有的心事。他的睫毛是多么的好看啊,在說話的間隙我不只一次這樣想,毛絨絨的,好像最名貴的皮毛的邊緣……不,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能夠比安格的睫毛更加美麗的,它是獨一無二的,它是最初,以及最終的美麗……我不知道自己絮絮叨叨的說了多長時間,但我想真的是夠長了,可能比我手術(shù)的時間都要長。
如果安格能夠像剛才那樣專心而清醒的話,大概我真的能夠看著他重新走出醫(yī)院。
朦朧中我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弄的很開心,我好像很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和安格住在同一個病房里,再看著他健康的走出醫(yī)院。“這樣的話,我們回頭見了,你要對我這個室友溫柔一點啊。”
說到這里我忍不住笑了。大概就是那種很電人,很陽光的笑容。這個笑容依然拋出去沒有回應(yīng),但我不介意,我知道我還有很多微笑的機會,而這些微笑總有一天會有回報的。
我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什么力量阻攔了我。
安格晶白的如同透明的臉上縱橫的同樣透明的淚水,蜿蜒著在唇上積聚。他依然低垂著頭,長睫毛依然覆蓋著他秋水一樣清亮的眼睛,而這些睫毛全部都被打濕了,它們無辜的粘連成一條一條,尖端是幾顆珍珠般動人的淚珠。
19
“安格,沒關(guān)系啦。我兩天就回來了。”
我伸手去撫弄那些淚珠。太美麗的東西,居然有讓我下不去手的感覺。
安格不理我。他死死的拽著我的衣角,一個勁的流淚。
我不得不重新坐下。
不,被他拉住,坐在床邊上。
“好,我答應(yīng)你,醒了就回來看你好不好?真的很快的。”
我?guī)缀跏窃诤逅?br />
“安格,累不累,你休息一下好不好?我答應(yīng)你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我試探著問他。
安格默默的搖搖頭,他緩緩伸出他白皙的臂膀,用他最大的力氣在擁抱我。
他冰涼的淚水無力的蹭在我的臉上,而右頰的某一個部位,因為被花苞溫柔的撫過,而散發(fā)出一股清甜的香氣。
“告別吻好嗎?我親了你,你也要回親我。”
說這話的安格似乎想恢復(fù)當(dāng)初的驕橫,但也許淚水沖刷了他的霸氣,也許他本來就只想撒撒嬌,他的聲音柔軟如清晨的第一縷春風(fēng),在春寒料峭的三月,溫暖了我的整個身體。
我認(rèn)認(rèn)真真的看他,很想把這個最美的時刻映在我的記憶里,但其實我也僅僅記住了他的那雙眼睛,由于太過的漂亮太過的純凈,局部代替了整體,再次讓一路火車,隆隆的開過我的神經(jīng)。
我低下頭,在他面頰的右側(cè)印下我的告別吻。
我好害怕。
依稀中,我仿佛聽到了什么。
沒有。
他輕輕的放開我,然后又輕輕的笑了。笑容依然純凈依然天真,將那片美麗的秋光,都模糊在一片粼粼的淚光里。
他好像一直都那樣乖巧而安靜的坐著,面孔如白玫瑰花一般,溫柔而恬靜的綻放。
手術(shù)很成功,我在麻醉后的第二天清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無菌加護病房里。
手術(shù)之前我看見了那個男孩,他也許長得不很漂亮,神態(tài)也不那么的高貴,但眼睛里的東西和安格是一樣的,同樣是對生命深深的渴望,還有對未來無辜的恐懼。
那個男孩的手術(shù)應(yīng)該也完成了吧。
我這樣想。
于是,在休息的間隙里,我更加無可抑制的想念安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