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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您在天堂可好?

推薦人: 來源: 美文閱讀網(wǎng) 時間: 2022-03-27 13:46 閱讀: 25248
父親,您在天堂可好?
時光如流,不覺間,父親匆忙離世,已有二十七個年頭,離別二十七個年頭,我多想輕叩天堂的大門,悄聲問一句,父親,您在天堂可好?

  父親離世時,我不在他身邊。那天早晨,剛帶學(xué)生出操回來,不及洗漱,遠(yuǎn)房的表哥騎著自行找到我,說父親生病住進(jìn)了醫(yī)院,我問什么???他支吾了半天,說沒什么大礙,要不是給您爹輸點(diǎn)血,用不著讓您耽誤工作。我相信了。其實(shí),在當(dāng)時,我相信表哥的話,倒不如說我相信我的父親,相信體格健壯的父親,不會有什么大礙!而且,昨天我還和父親一起,駕轅的駕轅,拉套的拉套,把一欄豬糞用地排車送到地頭。晚上,我還陪著父親,喝了一茶碗兒酒,看父親吃下母親捏的三個棒子面兒窩窩頭。這么能吃能干的父親,咋會有什么大礙?鬼才相信!我是這樣想的。不過,以后想來,還是有預(yù)兆的:吃過晚飯,我要趕回學(xué)校,怕耽誤明天出早操,而父親卻撈撈磨磨地執(zhí)意把我送到村口!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送到村口還不算完,拉著我的自行車,絮絮叨叨地囑咐個沒完、叮嚀個沒完,似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與兒子作最后的交待,而我不耐煩地胡應(yīng)亂答,想急趕四十多里路程,卻渾然不知,那是父親與我的訣別!

  信了父親,卻也不敢忽略表哥的支吾,不及請假,跨上自行車,一路狂奔,把平時兩個小時的路程,縮去了四十分鐘。等我進(jìn)了村,見到那些熟知的嬸子大娘,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籠罩在了心頭,只見她們或指指點(diǎn)點(diǎn),或竊竊私語,跟她們打招呼,她們不是面露驚訝,就是臉現(xiàn)悲切,嗯嗯啊啊地搪塞著我、催促著我,而拐進(jìn)我家的胡同,擔(dān)心的事情發(fā)生了:門框的左側(cè),插上了通天紙——秫秸夾著一沓黃表紙,在那里哀告鄉(xiāng)鄰,我的父親已經(jīng)亡故。見到情景,我悲至極點(diǎn),哭著喊了一聲爹,猛然間覺得頭重腳輕,腦子一片空白,不省了人事兒,而當(dāng)我從昏迷中醒來之后,掙脫母親顫抖的手,連滾帶爬,撲到父親的靈前,哭了個昏天暗地……

  父親離世,很是突然。一身重孝,跪在父親的靈前,哽咽自不必說,淚水淌滿了臉。一撥接著一撥的吊唁人,或叩頭,或鞠躬,或哭泣,而從他們的悲切傷感中,我斷斷續(xù)續(xù)地知道了父親臨終前的大概:凌晨三點(diǎn)多,胸悶的父親從睡夢中醒來,捂著胸口對母親說:不知咋的,心絞痛的厲害。母親十分警覺,說不要動,俺這就給您喊大夫。大夫是鄉(xiāng)村醫(yī)生,一聽癥狀,說了一聲不好,帶上救心丸,一邊往我家趕,一邊告訴母親,快去找個車,馬上送醫(yī)院。等他趕到我家時,父親的臉已經(jīng)由灰白而變得發(fā)紫,滾落下來的汗珠,就是有豆粒大小,還沒等遠(yuǎn)房的堂哥開來拖拉機(jī),父親已經(jīng)咽下了最后一口氣……母親悲切地說:從發(fā)病到咽氣,不到半個時辰。父親走的就是這么匆忙。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這是人間最大的悲苦。我沒想到,人間最大的悲苦,卻落到了我的頭上。父親離世那天,差三十六天就是他五十二周歲的生日。昨天,我還和父親商量,說:兒子畢業(yè)了,也分配了工作,到您生日那天,給您買上一只燒雞、買上一瓶酒,好好給您過個生日。父親說:過啥生日?不知道“谷雨前后,點(diǎn)瓜種豆”嗎?都怪忙的,誰有這個閑工夫?

  我知道,父親是沒有過過生日的。奶奶活著的時候,每逢他的生日,母親給他下碗面條,或著荷包個雞蛋,他說:兒的生日,娘的苦日,還是給娘端去吧。奶奶去世后,他是一家之主了,我姐我哥商量著要給他過個生日,他說:您弟弟妹妹都還沒長大成人咧,過哪門子生日?后來,我上了大學(xué),得了獎學(xué)金,在父親快到生日的時候,寄回了三十塊錢,并寫信告訴父親,生日那天買瓶酒,好好犒勞犒勞自己,沒想到他把錢原封不動地存進(jìn)了銀行。

  大殯的三天,我哭了三天,為人間最大悲苦而哭,更為父親一生的重重劫難而哭。父親八歲,死了他的父親,寡母的呵護(hù),阻擋不住家道的破落。雖然勉強(qiáng)讀完了小學(xué),又念完了初中,卻因了我的祖父給他留下的幾畝薄田,讓沒有薄田的人踏上了一萬只腳,因了他讀的書最多,眾人給他戴上了一頂高帽子。再后來,又因了他的幾本日記,被人當(dāng)作了“變天賬”,把他吊在了梁頭上……多桀的命運(yùn)讓父親變得懦弱,變得膽小,就得逆來順受:讓他往東他不敢向西,讓他打狗他不敢罵雞。多少年來,他小心翼翼地聞鐘上坡、聽哨收工,就連吃飯睡覺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掉下來的樹葉,砸破了一家人的腦袋。

  但是,父親對我們卻非常嚴(yán)厲。勺子沒有不碰鍋沿的,何況一群七歲八歲狗也嫌的孩子?可我們一旦和別人家的孩子發(fā)生了沖突,父親不僅不護(hù)犢,反而不管我們有理沒理,他都能找出我們的錯,遞給我們幾個耳光,以至于讓我們兄弟姊妹自小不會惹事,更不敢惹事,就是在外受到了欺負(fù),回家也不敢回家告訴他,生怕他給我們一頓胖揍。父親的嚴(yán)厲,換來的是鄉(xiāng)鄰的尊重,他們時常說:看看人家老郭家的孩子,個個都有教養(yǎng)!這讓我對父親的嚴(yán)厲,至今還心存感激。

  永念難消釋,孤懷痛自嗟。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而父親早已逝去的身影,卻讓我越發(fā)凄然淚下。記得我接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去學(xué)校報(bào)到的那天,天正下著大雨,而我家與公路之間,還有十多里的土路。黃泛區(qū)的鄉(xiāng)村的土路,可謂“晴天一身土,下雨一身泥”。為了讓我趕上火車,我哥背著行李,父親扛著自行車,我們爺兒仨個天不亮就冒雨前行。泥濘的道路,讓我寸步難行,不由得抱怨起了天,而父親一步一滑地扛著自行車,笑呵呵地說:這天下的可及時咧!我說及時什么。言下之意是路難行。父親說:這雨叫澆根雨……多少年之前,我才明白,父親為什么叫那場雨是澆根雨,原來他是要我記住這份鄉(xiāng)愁!

  父親的突然去世,成了我心中永遠(yuǎn)的痛,每次祭奠他時,我都在想,如果真的有天堂,我相信,父親一定在天堂的某個角落,正用他笑盈盈的目光,微笑的看著我!

  作者:郭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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