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呢？”萌急切地問道。

　　此刻的苗少了一些拘束，接著款款道來……

　　第二天，我義無反顧告辭回家。接著有消息說，文化館長因公陪上級領(lǐng)導(dǎo)多喝了兩杯不小心摔傷了手臂。滿大街不脛而走的消息讓我不寒而栗。

　　就在那晚，我做了很多噩夢。一會兒是館長變成一只人面獸心的狼狗，沖我呲牙咧嘴揮舞魔爪，還吐著長長的涎水。一會兒又是爹當(dāng)上了縣城一家企業(yè)總經(jīng)理，我們姊妹幾個都有了稱心如意的工作。然而醒來時，爹仍舊是剃頭匠，而且脾氣變得比以前更加暴戾，而且頓頓都喝五兩酒，然后就罵我們，再不就是把顧客的腦袋刮出血印子，再后來就是把顧客全刮跑不來了。

　　面對糟透的一團(tuán)亂麻的家，我對不住死去的媽媽。便孤注一擲去找表哥。誰承想，等我來到售票房時，頓時驚呆了，你道怎么著？一位穿著入時的姑娘……之后聽說是縣教育局人事股長的女兒，就坐在我平時坐的位置上。她收錢，館長幫著撕票，配合得那樣默契，那樣和諧，我只感覺眼前一片昏黑。我恨館長，我恨那個女人，我恨周圍所有的男人，我恨這個活脫脫充滿虛妄的環(huán)境。

　　淚水十分固執(zhí)的流淌出來，我急忙抽轉(zhuǎn)身，踽踽向回走，渾渾噩噩地來到十字街口，猛抬頭，一張被雨水淋得發(fā)霉的小廣告吸引了我。這時，街上幾乎沒有什么行人，我踮起腳尖，不管是件什么東西，揭下來揣回家一看，原來竟是師范學(xué)校要在每個縣招收一名成人音樂自費生的招生啟事。

　　我?guī)缀鯖]加思索，天昏地暗地去報了名。記得考場放在市里。那天，考生幾乎擠爆了走廊和教室，我突然看到教育局人事股長的女兒也擠在里面。怎么偏偏冤家路窄竟碰上了她呢？不去理會，我無數(shù)遍在心里安慰自己。點我試唱，我就唱了一首《小草》，唱著唱著，我哭了。唱完許久，教室鴉雀無聲，主考老師輕輕走下臺，來到我面前，說道，你的聲音極好，這是你的天賦，只是有些凄涼哀婉。我又一次控制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我真恨我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女人為什么就這樣的脆弱？

　　我不知道是被暫時的理解而激動，還是感到前程未卜而凄涼。

　　半月后的一天，師范學(xué)校下來了兩位老師，他們來到我家，對爹說，學(xué)校經(jīng)過商議決定初錄苗，因為是自費，得準(zhǔn)備五千元的學(xué)費，現(xiàn)在教育改革的出路就是這樣，以后都會是這個樣子。我好一陣心跳，眼巴巴地瞅著爹，沒想到爹吐出一個字：給！

　　那晚，爹破例沒有喝酒。

　　爹自然是拿不出那么多學(xué)費，便四處求親尋友，東拼西湊也才到二千元。急的我就去賣血，但仍然相差甚遠(yuǎn)，急的我快要瘋的時候，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這個人是我一個遠(yuǎn)房表叔。前不久聽說他承包了一座大橋，賺了個盆滿缽滿，表叔至今尚無妻室，就是帶進(jìn)黃土也花不完。

　　黃昏時分，我鼓足十二分勇氣，叩開了表叔的防盜門。記得當(dāng)時，他正瞇著雙眼獨自飲酒，大片禿頂都泛著紅光，一直空袖筒癟癟地掉在左側(cè)。見到我，他慢慢扭轉(zhuǎn)頭，睜開爬滿眼屎的眼睛，爾后又瞇縫起來，打三個響亮的酒嗝，皺巴巴的臉這才放出紅撲撲的光來。

　　這樣的環(huán)境，就是多蹲一秒鐘我都受不了，然而，為了我的幾乎到了走投無路的前程，我豁出去了。我想人在走投無路時，是不是都這樣什么也來不及顧忌。我?guī)缀跏菄诉鲋烂鱽硪?，斷沒想到表叔他一點也沒拒絕的意思。

　　“就要三千？”

　　“就差三千，夠了。”

　　“那……明晚你來拿吧。”表叔又?jǐn)D出一堆眼屎。

　　我急忙點頭。逃離的途中，我的心一直惴惴不安，蹦跶不已。我不知是為事情的順利而激動，還是第一次求人而羞愧。當(dāng)然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我很害怕也不愿見到那雙眼神。盡管我不想再見到那眼屎，不想再看到那只空空的袖筒。

　　但第二天晚上，我還是鼓足了勇氣按時上門。

　　與昨天截然不同的是，表叔今晚顯得精神飽滿，衣服也一族的光鮮。即使這樣，我仍有些坐立不安，他會不會中途變卦，我不知道怎樣來形容急切的心情，也許是表叔已經(jīng)猜到了我的心思，只見他咧咧地走向床頭柜，抽出厚厚一沓人民幣，向我面前一攤，說道：“這點錢你拿去用好了，反正是表述我的一點心意。”

　　這讓我說什么好呢？感激的淚水頓時溢出眼眶，我撲通一下給他跪下了。就在這時，悲壯的一幕發(fā)生了，還未等我說出一句感激的話，突然，我感覺到胸前有一只手在滑動，還未等我從驚愕中醒來，我上身的扣子呼啦被撕開，接著，他的手指伸向我的小腹。

　　“不，你……你不能這樣，我……我以后還你。”我發(fā)出絕望地懇求。

　　可是，他像一只餓狼、一座鐵塔狠狠地壓住了我。

　　我羞愧難當(dāng)，憤怒至極。然而，我卻意外地沒有反抗，反正就這一次，這就是我的命啊……那一年，我十七歲。

　　……

　　苗突然停止了訴說，萌不知苗可惡，還是值得同情。反正萌的眼眶已經(jīng)濕潤。這時，有兩只夜雀嘶叫著歸巢。夜靜的使人憋悶，萌只得送苗回去了。

　　三

　　秋日。傍晚。落日把小城的街道，房屋，道路兩旁的行道樹鍍上一層神秘的光亮，城鎮(zhèn)的喧囂漸漸沉寂，淡淡的夜色漸漸向小城攏來。一種強(qiáng)烈的感召力迫使萌又與苗見面了。

　　這次，苗沒讓萌先提起便接著講了。

　　我當(dāng)時手里拿著厚厚的那疊人民幣就像是捧著一個骯臟的靈魂，做賊似溜進(jìn)家里，我抱著枕頭哭了一晚上。我沒敢向爹提起借錢的事，只是心急如焚地等待著錄取通知書的到來。

　　大雁南飛，該是錄取通知書到來的時候了。

　　學(xué)校紛紛開學(xué)了?；丶叶燃俚拇髮W(xué)生們也陸續(xù)返校。一時閑得無聊時刻，我無意來到人事股長的家里。前不久，我隱約聽說股長專程去了師范，但我卻不知道那里有很多他的同學(xué)。

　　跨進(jìn)門，我一眼看到人事股長的女兒在捆扎被褥。

　　“你這是……干嘛？”我問得急，甚至有些失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