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枝頭春意

　　語文課上，侯征給項目三班的孩子們講杜甫的詩《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盤餐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

　　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馀杯。

　　侯征的朗誦語氣感染了同學們，三十二個來自不同地方的鄉(xiāng)下孩子，雙眸中個性的神態(tài)幻化成一種向往。從那清澈的目光中，侯征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來。

　　項目班一百二十一個鄉(xiāng)下孩子，雖然大部分來自北方，卻也從小生活在不同的環(huán)境，個性差異很大。三班班主任程予是侯征一手帶出來的優(yōu)秀班主任，有朝氣，責任心強。是四個班中首先被戒備心較強的進城鄉(xiāng)下孩子接受的班主任。她秉承侯征的教育理念，工作中注意激發(fā)孩子們思想的活躍性，善加呵護孩子們獨立思考與敢于質疑成論的行為。幾位任課教師給這個班的孩子上課，常常打怵，不知道哪個不小心，就被孩子們問得遞不上當票①，窘在那下不來臺。可侯征卻非常喜歡孩子們這種性格，平日里非常珍視。

　　偏遠的鄉(xiāng)下孩子，平日里就是那幾本課本，基本沒有課外讀物，更沒有什么網絡。甚至有的電視都接收不到信號。加上貧窮，被項目班接受的孩子家庭大多買不起電視。知識量與城里同齡的孩子有些距離。大部分孩子對于杜甫也僅僅知道是詩圣而已。

　　侯征告訴孩子們：

　　杜甫不僅僅詩歌的創(chuàng)作水平高，而且兼具悲憫的情懷。他一生絕大部分時間生活潦倒，小兒子被活活餓死。他的名望在當時并沒有象現(xiàn)在這么大，是明清之后隨著觀念的升華才被世人所接受的。

　　這是大詩人杜甫寫的一首七言律詩。律詩是講究對仗的，有嚴格的字數與格律限制。七言律詩每句七個字，全詩共八句，四組對仗詩句。第一二句叫首聯(lián)，第三四句叫頷聯(lián)，第五六句叫頸聯(lián)，第七八句叫尾聯(lián)，中間兩組，就是頷聯(lián)、頸聯(lián)，必須對仗。第二四六八句的最后一個字必須押同韻。

　　同學們，根據你們的網絡預習，誰能告訴大家，哪些詩句點明了作者寫此詩的時間？地點？當時作者的心境如何？詩人邀請的客人是誰？

　　……

　　臨近下課，烏云琪琪格舉手。

　　侯征：你有什么問題嗎？

　　老師，昨天下午你問我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你們‘樂乎’嗎？”大家回答“樂乎”。“樂”后面加上語氣詞“乎”是不是有些不通順呀？

　　好，那就給大家留下點作業(yè)，回去查閱資料，搞清楚什么叫語法修辭中的“借代”

　　池宇軒在與B市簽訂給天堂中學的捐贈協(xié)議時，設置了一些限制條件。捐贈基本都是以實物的方式兌現(xiàn)的，并且由捐贈方負責組織實施。雖然讓有關人員想從中截留些好處的念頭破滅，但節(jié)省了市里對于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實驗項目的投資，又解決了合并后三所學校的教師安置，還給本市添加了一所高配置的標準化學校，成為本屆領導的一項重要業(yè)績，市主要領導力排眾議拍板支持。

　　兩年多的時間，天堂中學蓋起了實驗樓；建了帶有室內衛(wèi)生間的四人標準格局的六層宿舍樓兩棟，帶有標準游泳館和練習泳池的五層體育館一座，擁有裝備四百臺電腦的十個電子閱覽室的五層圖書館樓一棟。新建了包括能容納一千八百人的雙層禮堂，四個能容納五百人的階梯教室，兩個3000平米活動室的六層多功能樓；裝備了四十八個擁有大型多媒體，三十二座位配備三十二套學生用綜合電腦設備的標準教室，十個勞動技能操作室及配套手工工具，十個配備鋼琴、電子琴及全套音響設備的音樂教室，十個配備多媒體網絡設備的畫室。全校由市政府出資，為電子閱覽室、所有教室、教學用微機室的電腦，全體辦公室教師電腦，裝備了六條百兆光纖寬帶，并給圖書館添加了三十萬元的各類圖書。為加強校園及周邊治安，經與捐贈方磋商，在校園一角為本地公安部門建立派出所一座，經與本地公安部門協(xié)議，派出所安排警員兼職協(xié)助維護校園治安。

　　不斷完善中的天堂中學教學設備與生活設施均堪稱國內一流。隨之而來的就是各種權勢利用關系，欲把關系教師、關系孩子送進這所學校。年輕的卜校長面對越來越大的壓力有些受不了。

　　一日，巡視畢業(yè)班與項目班的晚自習，遇到了值班的侯征。剛上任時那股熱情被銷蝕殆盡的年輕校長看看四下沒有人嘆了口氣：老師，什么樣的理想，在殘酷現(xiàn)實里也會被毀滅的！雖然池師兄當初用捐贈約定限制了一下那些盯上咱們這塊奶酪的權貴，可是任何學校都無法獨立于這個社會之外而存在。

　　侯征：你是體制內的人，這些當初你都應該預料到。

　　是的，當初料想到這些?？墒菦]有想到這么快?，F(xiàn)在，那些人都在盯著咱們校，在找機會。我若不屈服，一但出現(xiàn)點什么意外，我這個校長恐怕就干到頭了。如果屈從于這些勢力，咱們這塊奶酪很快就會被爭食殆盡，教師隊伍將迅速膨脹，學生數量將劇增，天堂中學就會重蹈那些重點校應試教育的老路，我們剛剛開始踐行的教育理念也就付諸東流了。

　　侯征有點憐憫眼前這個圓滑世故的學生了！是啊，殘酷的現(xiàn)實里，這弟子就是很不錯的了。通曉當今的游戲規(guī)則，原則上卻仍未肯同流合污?？墒菓{他一己之力，又能挺多久呢！誰都無權去安排他人的生活，這只能由他自己選擇。

　　卜昱欲言又止……，他想告訴眼前這個少年時崇敬的老師，如果他堅持不屈從，就可能結束他的事業(yè)，了結他的個人前程。已經有關系透露，相關領導已暗地里放風，欲把他調任校級政府督學室巡視員了。這是在給他施加壓力?？扇绻邮軘U大學區(qū)，接收“條子生”②隨著學生數量的激增，學校就得接收“條子老師”，最終有限的捐贈就將不堪重負，保證不了教育質量。

　　侯征看著卜昱離去的背影，決定再幫幫這個年輕人。

　　數日后，一份天堂中學發(fā)展規(guī)劃建議書送到卜昱的辦公桌上：

　　一、選擇：如果堅持現(xiàn)有原則，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用不了多久，你的個人仕途就將終結。以這種方式離開校長崗位，在當今社會，也許不會再有哪個教育行政部門會再任用你這個不聽話，不買上級賬的人去作校長。不但犧牲了你的個人前程，最主要的是剛剛開始的“天堂模式”將被扼殺在搖籃里。